“美国大选及其对中国的影响”讲座与交流实录

美国的军人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共和党，从历史上看，卡特总统时期的裁军政策，里根总统时期的军队政策，就决定军队会投票给共和党。军人不参政的传统会持续。虽然特普朗是一个政治狂人，但是军队仍会服从上级指令，投票给共和党提名候选人。

【共识网按】：2016年是美国大选年，新一届美国总统选举将于11月8日举行，民主党及共和党候选人的竞选活动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大选形势扑朔迷离。作为世界大国，美国政局的变动必然引发世界各地区的不同程度关注，在距离大选不到6个月的此时，合理预测选情以及预见任何一位候选人当选后的美国外交政策，尤其是对华政策并由此分析中美关系的走向，是中国的美国研究人士密切关注的问题。美国大选是如何进行的，美国选民如何投票，美国媒体、军队、商界等在大选中怎样发挥作用，美国人如何看待大选，带着这些问题，共识网与东西方研究所、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特别组织了一场关于“美国大选及其对中国的影响”的讲座，来自东西方研究所的七位美国高级学者与人民大学的师生以及关注此问题领域的媒体代表进行了深入的分享与讨论。以下为讲座与交流实录。

时间：5月12日下午

地点：中国人民大学

主持人：

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东西方研究所首席执行官、美国前驻巴基斯坦大使

演讲人：

乔尔•考恩(Joel H. Cowan)：乔治亚理工学院教授，东西方研究所董事

尤金•哈比格(Eugene E. Habiger) ：乔治亚大学国际贸易与安全中心高级研究员与政策顾问，美国战略司令部前总司令。

方大为(David J. Firestein)：东西方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副所长

包龙图(Robert L. Holden)：前密苏里州州长、美国中西部美中协会主席

问答交流：

詹姆斯·布莱克(James R. Blaker)：美国国防部前副助理部长

约瑟夫·比尔德(M. Joseph Bild)：BAI投资公司管理合伙人

王星宇(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我先做一个简单的介绍。美国的东西方研究所成立于1980年，是一个非盈利性的无党派智库，主要致力于网络安全、预防性外交、战略互信的建立以及经济安全等问题的研究，在地区安全的合作以及解决国际冲突方面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参与了很多二轨和一轨半外交，举办过很多有名的国际会议。东西方研究所在美国的智库中非常出名，冷战之前在苏联，冷战后，在亚太和南亚地区的影响很大。

今天的主持人卡梅隆•蒙特大使曾经是职业的外交官，在冲突频发的地区任职30余载，是曾经的驻巴基斯坦大使、驻塞尔维亚大使，在美国的驻巴格达、布拉格、华沙使馆工作过，蒙特大使任职期间经历过五位美国总统。下面将由蒙特大使为大家主持今天的讲座。

我们为听到不同的声音而来

主持人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感谢大家和我们一起探讨2016年美国大选的相关问题。首先将由我们来分享观点，发言结束后会有互动时间。

我曾在巴基斯坦大使馆供职，今天在座各位提出的问题不会比我之前遇到的更棘手。无论你想问什么都可以举手，请大家畅所欲言。下面为大家介绍我们的团队，东西方研究所是一个努力构建互信、寻找共识和问题解决方法的机构。在这个意义上，东西方研究所是与普通人紧密联系的，我们不仅仅讨论抽象的概念、理论，我们更致力于构建蓝图，开放讨论，寻求避免国际冲突的方法。我们的一个重要的特征是多样性，东西方研究所的成员都具有不同背景，坐在我身旁的就有的来自商业公司领域、有的来自军队系统、还有外交部等政府部门等等，所以在这里不会只听到一种声音，而将感受到各种意见的对冲，我们自己内部的观点也有分歧，但这恰好是美国的特质，也是我们被派驻其他国家工作的初衷。美国人对于2016年大选也是众说纷纭。我在东西方研究所的工作就是发现并聚合各种不同背景的人提出的不同观点，以寻找解决的方法。

正如你们所知，我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外交官。相信大家知道外交的定义，外交官会为国家做任何事情，除了定居在本国。所以，我认为自己无法对美国国内的情况给予最完美的评价。我像大家一样，从外部看着美国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不在美国居住有将近三、四十年时间了。

我相信今天在座各位一定有很精彩的观点，稍后请与我们交流互动。接下来将会由我们的4位同事就2016年美国大选分别作简短发言，然后会问答讨论。问答环节会有更多的专家参与进来，詹姆斯·布莱克(JamesR. Blaker) ，约瑟夫·比尔德(M. Joseph Bild)也会参与进来为大家解答疑问。接下来每位发言人都将先做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分享他们各自对美国大选的观点。首先有请我左手边的乔尔•考恩(JoelH. Cowan)。

美国媒体影响着大选

乔尔•考恩(Joel H. Cowan)：很高兴来到这里，我曾多次来中国，我是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商人。我的事业起步于一个新兴小镇，实际上我曾在议会提名过自己担任市长，当时很年轻，那是我唯一一次参与竞选，其他时间我都在政治舞台背后，我支持过很多候选人，包括州长，这段经历很有意思。现在我在乔治亚理工学院(Georgia Institute ofTechnology)教授MBA课程。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观察急剧变化的世界，那时候我们相信美国身处困境之中有很多麻烦。大家看起来的年纪应该是千禧一代，我想我们两国的千禧一代应该开展更多合作。同样我想我们应该更多地反思自己的责任。

此次大选，美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因为美国有两个强有力的党派，而中国只有一个。美国正在经受挑战，选举变成了“媒体的创造物”，以CNN为例，关于选举的情况总是在重复再重复，其目的当然是为了通过播放选举广告而挣更多的钱。这一次，曝光率最高的是发言人唐纳德•特普朗。当然，媒体本身也影响着选举，特普朗就是通过媒体影响着选举。因此就会有很多东西被忽略，比如候选者说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他做了什么。媒体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影响人的价值观，获得更多的关注度，吸引大家对候选更多的注意力。也许这样很让人讨厌，但这也是媒体的工作而已。媒体在收入方面有很多渠道，大家可能有所了解。凡事都有其不好的一面和好的方面。也许这么说有些冒险，但我想说，大洋彼岸的结果对中国会有一定影响，不清楚怎么影响，但会对你们有一定影响。谢谢大家。

卡梅伦•蒙特(Cameron • Munter) : 感谢乔尔，乔尔是东西方研究所董事，严格来说，他是我的老板，所以我会仔细领会他所说的话(笑)。有一点我认为他说的很对，我们应该注意到媒体在选举尤其在2016的大选中扮演的至关重要的作用。稍后我们可以进一步讨论。接下来我想请出的是背景完全不同的州长先生，请他谈谈对大选的看法。

希拉里胜选机会大的原因

包龙图(Robert L. Holden)：很高兴来到这里，我像大家一样年纪的时候开始关注政治是因为美国文化中的马丁·路德·金，当时我的大学老师——国际关系学教授带着我们讨论政治学、国际关系学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和大家的专业是一样的。比尔·克林顿总统时期，我在密苏里州任职，乔治·布什任总统时期我是密苏里州的州长，所以在此次大选中，我支持希拉里•克林顿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我与克林顿总统确有交集，我从担任州长时起就认识他了，他也曾在纽约资助我竞选。

我们很关注初选阶段，共和党方面从开始的17位候选人到目前只剩下1位，民主党候选人则只剩下2位，但根据实际情况来看，希拉里无疑是民主党的美国总统提名候选人，所以基本上来说，我们最后会看到的就是特普朗和希拉里在2016年大选中作对决。

首先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得到大多数投票并不总是赢得美国大选的保障。美国总统的选举系统与选举人团投票相关，按要求是需要有270张选举人团票。我认为希拉里目前处于优势的原因是，当她号召民主党时党员们都早已准备就绪。在最近的6次选举中，19个州都把票投给了民主党候选人。候选人需要270张选票，最后统计的票数为242票， 3个州在最近6次投票中5次都投给民主党候选人，增加了15张选票，2个州在6次选举中每次投4票，总计24票，这样，民主党的票数就超过了竞选总统需要的270票。假设希拉里只赢得19州里一个州的竞选，或者，民主党此前6次竞选中得到的所有投票，再拿下佛罗里达州的选票，那么她拿到的票就能保证胜选。

选举之夜我们需要关注各州选票，借此可以看出大选走向，在此我给大家一些提示：最重要的是俄亥俄州，当过共和党总统提名人没有不拿下俄亥俄州的，所以这是两党总统候选人必争之地。另外在选举之夜还需要关注的是佛罗里达州，该州有29张选举人团票。宾夕法尼亚州有20张，科罗拉多州有9张，内华达有6张，弗吉尼亚州有13张，亚利桑那州11张，北卡莱罗纳州有15张，密歇根州有16张。

接下来我们需要了解投票模式，今年的选举人团具有最为复杂的种族、民族成分，在美国历史上是罕见的，换句话说，美籍非洲裔社区、亚裔社区、西班牙裔社群，非白人群体，同性恋群体的影响在不断增加，同样地，我们也关注到50岁上下的女选民与50岁上下的男选民的教育程度等各种因素对于投票的影响。根据选举研究中心的数据，1/3的投票来自西班牙裔、黑人、亚裔等其他少数族群，本次大选白人选民所占比重持续下降，白人选票数量不再最多成为民主党人的唯一规则。特普朗对少数群体并未表现出足够尊重。2/3的网络选票来自不同的种族，750万新增选民。2000年，只有8个州，30%被不同种族选民分享，2012年这样情况的州增加到17个，外加华府。这些年中，少数族群在政治方面的影响力逐步上升。2043年时，他们会成为众议院的大多数，这将是一个巨变，从亚利桑那州，到宾夕法尼亚州(从西南到东北)，这样的变化正在发生。50岁上下的白人女性，50岁上下的白人男性，考虑到他们的受教育程度对投票的影响。

年轻的选民参与度在提高，不少人支持民主党的桑德斯，我们希望大多数支持他的选民，在他竞选出局后把票投给希拉里。特普朗最成功的一点就是得到了足够的曝光率，我们需要记住的一点是，特普朗的言论会让他面对民主党的诘问，因为他走到了女性、美籍非洲裔群体、亚裔群体、甚至中国的对立面。所以这是我认为希拉里胜选机会大的原因。

卡梅伦•蒙特(Cameron• Munter)：谢谢州长先生的发言，我想他指出了民主党得票的变化，我们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外国朋友能理解这一点。让人们了解国内议题的重中之重，对他们做决定非常重要。接下来我要请出尤金先生，他有资深的军方背景，也是一位非常可爱的美国国内问题观察者。

美国军人大部分是共和党

尤金•哈比格(Eugene E. Habiger)：可爱一词不敢当。事实上，今天到场同学这么多，让我印象深刻。我猜想大家都是自己专业领域的佼佼者，有很多观点要在此次交流中展示。

我在美国军方服役将近40年时间，亲眼见证了很多政治事件的进程，下面我来跟大家分享一些我的所见所感，作为知识背景的补充。第一，古往今来的美国军人毫无例外地充分意识到，军队是对美国公民负责的，这由美国的宪法决定，是美国文化的一部分。在这里我想用一个类比说明问题。美国从不担心会发生革命，除了当年的南北战争以外。有职业素养的军人都明白自己是受到约束的，他们在军队中最主要的责任就是在国家需要的时候，随时贡献出自己的生命。美国军人被禁止参政，很多军人退休之后也不会参政，这一点在美国鲜有例外。

第二，美国的军人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共和党，从历史上看，卡特总统时期的裁军政策，里根总统时期的军队政策，就决定军队会投票给共和党。

第三，军人不参政的传统会持续。虽然特普朗是一个政治狂人，但是军队仍会服从上级指令，投票给共和党提名候选人。军人的职责之一还包括保证选民能够有序投票。一般来讲，每个投票人数达到100到200人的投票处，为了保证投票的平衡，选民的投票需要注册，军人要确保选民、赞助者的投票有序进行。总的来说，军人的行为会受到上级严格的控制。所以，要认清楚当下的美国在哪里，往哪里去。

美国不会发生革命。职业军人有为国家做贡献的责任，记录命令、一致对外，为国家安全提供坚实的保障。[page]

卡梅伦•蒙特(Cameron• Munter)：感谢发言。其中关键的一点是让我们了解了军队在美国选举中扮演的角色，我想中美双方军方的关系在中美两国的关系中至关重要。下面有请方大为发言，他和我一样都是外交官，是东西方研究所副所长，一直在关注中美两国的发展，请他分享一些关于大选的观察。

美国人民足够坚强，可以应付任何一位总统

方大为(David J. Firestein)：感谢大使先生的介绍。非常荣幸今天来到中国人民大学，也感谢主办方共识网。我向大家强烈推荐共识网，一个非常好的媒体平台，我经常浏览共识网的文章。

美国总统候选人辩论的电视转播我一直在看，今天我将从另一个特别的角度切入，分享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是如何在发言中提到中国的，这意味着美国总统候选人心中对中美关系的态度。我的分享数据来自我的团队，在此要特别感谢他们的辛勤工作。

通过对历次候选人辩论的研究，我们发现民主党8次提到中国，共和党12次提及中国。下面是我得出的6个大致结论：

第一， 共和党党内17名候选人提到中国的次数多于民主党。

第二，民主党候选人，比起中国话题更多的提到伊斯兰国、恐怖主义问题、俄罗斯、伊朗等问题。而在共和党方面，提到中国的频率仅排在提到伊斯兰国、恐怖主义问题之后。这意味着共和党对中国问题提到的更多。中国成为了影响共和党内辩论的至关重要的因素。

第三，桑德斯在西弗吉尼亚打败希拉里。桑德斯参议员比起希拉里更多提起中国问题。特普朗在和其他共和党候选人角逐时，支持率比其他16个候选人高出1个点，他打败了共和党内所有的竞争对手。到目前为止，特普朗是提到中国最多的一位共和党候选人，比其他任何一位候选人提起中国的次数都多。共和党内所有的辩论中，特普朗辩论内容超过的1/3的部分都说到中国，现在他成了最后的共和党提名候选人，百分之百唯一的候选人。

第四，这一点很关键，共和党和民主党两方面在提到中国的时候，经济话题是最重要、相较其他话题提及频率最高的话题，紧随其次的是国家安全问题，再次则是之前就谈过很多的人权问题。

第五，我们把2008年、2012年大选辩论热门话题与2016年辩论话题比较之后发现，在美国核心关切方面，经济问题一直是重中之重，但是今年国家安全话题变得越来越重要。4年前，中美两国的国家安全问题还并不作为一个单独话题拿出来辩论，当时讨论几乎为零，唯一关切的是中美两国的经济问题，事实上，当时我们认为这是美国的内政问题，还未将其考虑为外交问题。2016年，因为中国南海等问题，安全问题开始凸显，这是美国过去20年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值得关注的现象。

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共和党在国家安全问题、人权问题方面比民主党提到的要多得多，换句话说，民主党最关心的还是经济问题。

第六，桑德斯是唯一一位没有在网上提到中国的候选人，其他所有候选人都有提到。

以下我简单对刚才说做一小结:

首先， 2016年和中国相关的问题正式成为美国的外交问题。4年前，这些问题还不是外交问题，也许听起来让人有点吃惊，当时和中国相关的问题是美国国内政策所考虑的问题，并没有作为外交问题在各党候选人的总统竞选辩论中。

第二，影响看待中国问题的焦点发生转变，从人权更多转变到国家安全问题、经济问题，比如南海问题、网络安全问题、在亚洲太平洋地区安全会议上的关于朝鲜核问题的谈判、甚至是台湾问题——台湾问题在4年前从未作为一个单独的话题被提出来，所以美国总统候选人看待中国的方式，对中国的思考正在改变。

第三，和中国相关的问题变成几方面的检验，是看美国政治的一种方式，也成为一种检验总统候选人个人抗压能力的试金石。所以总统候选人会以提到中国问题来展示自己的决心与能力。4年前的上次大选，与中国作比较是美国反观自己的一种方式。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是，希拉里在提到中国问题时，是将其作为自己判断力和决策力的体现，因为她有与中国打交道的经验，有和中国领导人接触的实践，作为国务卿，她协助奥巴马总统在建设中美两国双边关系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所以她对自己在中国问题的决断上非常自信。

第四，中国问题明显成为继伊斯兰国之后的热点问题，基本来说，4年前中国未曾作为核心问题，但是4年后，中国问题变得越来越重要。

第五，无论选民是否完全同意。任何一位总统候选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他们或发表声明或做演讲。当我们听希拉里和特普朗的核心观点时，他们表达对中国的态度有所不同，在不同程度上表达了美国对中国态度的主流观点，但是如果仔细分析特普朗所说的话，不难发现他说的很多其实根本无法做到。我怀疑他所说美国对中国的外交政策会有巨大的转变，因为在涉及美国对华政策问题上，没有人能左右白宫。

第六，当我通过微博等网络、媒体阅读有关中国方面的对于美国大选的反应时，惊奇地发现，中国人对美国大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和支持，不太友好的声音几乎没有，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中国作为我们的朋友对美国国内情况的关注，他们对于美国大选有更多的了解，中美双方在增进互信和理解。

最后，我想借用我父亲的话结束今天的分享，美国人民足够强大，无论谁是总统，无论4年还是8年，他们都能很好地生存、生活。一切都会很好。

中美可以在反恐问题上更多合作

卡梅伦•蒙特(Cameron• Munter)：感谢大为的分享。接下来由我作一简明点评，然后我们与大家一起讨论。我想起我的很多中国朋友，他们对大选非常关注，但我提醒他们要注意参加一场大选和治理一个州，两件事情是有本质区别的。正如大为所说，希拉里和特普朗对待中国的后续政策不会有太大的不同。我也赞同无论谁赢得大选，美国对华的外交政策将会一贯延续，不会有太大改变。但是我想特普朗和希拉里作为总统，二人的执政风格应该会有所不同。我想这对中国是一种挑战，也是对所有关注美国大选的一切外国人的挑战，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政策及其环境，比如如何看待军事问题，比如如何应对特普朗入主的白宫，或者如何应对希拉里入住的白宫。

我个人认为特普朗入主白宫，政治政策相对少一些可预测性，而希拉里方面的政策可预见性会强一些，但是各种预测都是被尊重和需要的。对于希拉里，东西方研究所内部人员也有一些意见的分歧。我在这里可以保证的是，希拉里和特普朗两人在执政风格上会有很大不同。

在此我想强调一点，希拉里更注重的是美国国内的问题，正如刚才大为所说，一个较有意思的现象是，中国相关的问题之前一直是美国内部政策讨论的问题，他那样说的用意何在?这对于其他国家理解美国，研究美国的国内政策有很重要的帮助。谈到中国的时候，美国人往往想到的是他的就业问题，经济结构问题，贸易增长问题等，这些问题影响着美国的未来走向和美国国内政策的制定。这是理解美国的关键，美国不会有太新奇、太革命性的举动，这也体现出美国人看待自己的方式。

最后我还想说明一点，未来4年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反恐将作为常态的话题。反恐是美国面临的一个很严峻的问题，现实表明美国及其海外盟友都面临严峻的安全挑战，恐怖主义威胁的扩大化损害美国国家利益。恐怖主义为何成为全球热门问题，在中国也许会有很多种不同的解释。我相信，美国人民，美国领导人十分乐意与中国合作，一道打击恐怖主义，确保国家的长治久安。中美两国应该携手合作应对恐怖威胁，这是当下美国人民最为棘手，最为关心的问题。反恐问题及反恐合作的重要性是我最想要对在座各位说明的关于美国国内的问题。谢谢大家。[page]

现场提问:

1.共识网：为什么唐纳德•特普朗如此受欢迎?

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 我认为特普朗变成了一种民众愤怒的宣泄渠道。美国一些政策的确需要我们去反思，但是更为关键的是，一些美国人认为自己被美国的政治结构、政治系统所忽视，很多的人在民主党的阵营中，但是他们没有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有很多是白人老年群体，请原谅我的话有些直接，但我希望能说明问题。这些人处于、或者认为自己处于不利的环境下，生存缺乏资源，找不到工作。当下在美国很难找到一份制造业相关的工作。作为弱势群体，他们感到自己的利益并没有被代表。由此，特普朗成为了民众泄愤的工具。

另外，在过去的8年中，华府忙于各种利益博弈，无暇解决实际问题。这是美国人民普遍感受到并且愤怒的原因。特普朗的成功或者说特普朗的人气高，在于他成功操纵媒体，在于他的语言风格。作为(政治系统)内部的人，他清晰地表达了(政治系统)外部人的心声，这是一部分强有力的民意，所以很容易吸引那些认为自己没有被代表的选民，使得特普朗自己变成了一个可以帮助体制外的人民对抗体制的形象。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作为弱势群体代表的特普朗本身非常富有，而通常很富有的人会要求其他并不富裕的人，不要具备过高的依赖性。特普朗是利用自己的财富，而不是借用他人的特权。他的个人魅力的确体现在操控媒体上。他雄厚的财富保证他会有自己强有力的竞选团队。他也会成功地吸引更多愤怒的选民，从而得到很高的支持率。

乔尔•考恩(Joel H. Cowan) ：天主教基督徒可能会投票给特普朗。投票给他的人，可能并非出于意识形态而出于他当选后自己所在群体受到的影响。

尤金•哈比格(Eugene E. Habiger)：特普朗有数以百万计的竞选经费，主要投放到3家媒体。CNN， FOX news，ABC， 这是他为何如此受欢迎的一个原因，如果他在某地演讲，就有机会得到网站头条的报道，这是一种不可思议、频率极高的曝光率。

詹姆斯·布莱克(James R. Blaker)：密歇根大学曾经做过调查，关于“最近的3场大选里，你投票给谁?“唐纳德•特普朗的支持率非常高，民意调查显示选择特普朗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过去有30%的人把票投给特普朗。如果这种势头一直保持下去的话，特普朗胜选的机会就可想而知了。

2.腾讯网：刚才的演讲中，州长先生明确指出支持希拉里，我想问其他几位发言人，你们支持谁?为什么支持你他、她?

约瑟夫·比尔德(M. Joseph Bild): 我会等到最后把票投给第三党。

腾讯网：如何定义第三党?为什么要投给第三党派?

约瑟夫·比尔德(M. Joseph Bild)：希拉里并不是那么合格的总统候选人，特普朗也不是，所以我在等第三党派的候选人。

腾讯网:关于第三党候选人，是假设还是真实会发生?

约瑟夫·比尔德(M. Joseph Bild)：我想有机会的话第三党候选人还是会脱颖而出。

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 : 我来补充一下，实际上美国历史上的确出现过两大党以外的候选人，虽然他们都没有能够成功成为总统，但是历史上的确有第三党派人士出来参选。但我会投票给希拉里，当她任职国务卿时，我作为大使，曾为她工作过。

尤金•哈比格(Eugene E. Habiger): 53年前我和一位问过同样问题的女士结婚了，我们讨论过很多次，我们也互相问会把票投给谁，当年德克萨斯州初选时我们去投票，但是直到2个月前，我还是没有告诉她我把票投给了谁。

乔尔•考恩(Joel H. Cowan)：我投给希拉里。

方大为：我不太希望回答这个问题。但既然你问到了，我就诚恳地作答一下。这对我来说比较复杂的问题，所以我将从两三个方面来回答。我为两党都工作过，也都投过票，但是我更多地是投票给民主党。我认为比起特普朗，希拉里对美国的事情更有自己的见解，我也更支持希拉里的观点。有一个事实需要澄清，虽然说起来有点尴尬，希拉里作为美国总统算是合格的，我相信很多方面她都会做得很好，但我对“邮件门“事件有自己的考虑。尽管我很欣赏希拉里，但是我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投票。

詹姆斯·布莱克(James R. Blaker): 我个人支持希拉里。

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 :大家可能会听到我们刚才有不同的观点，这很正常，我们也一直鼓励多样性。

3.提问：我的问题是，你们提到有关人权的问题，民主党候选人现在提起中国时尽量在规避人权问题，这是否意味着民主党现在引入其他方面的话题，在对华关系上寻求新的平衡?

包龙图(Robert L. Holden)：希拉里无论在中国外还是在中国，都有提到人权问题。将问题尽量最小化，会使得(问题本身)向前发展，希拉里从20多年前就一直在争取妇女权利，这本身也有长久的实践，所以，这并不是她政治哲学观念方面的转变，而是在她看来，争取妇女权利是一项长期的工作。

4.提问：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十分激烈，有时更像是互相攻击，而非实在地探讨具体问题，这一现象如何解释?另外，有数据显示，2015年民主党内部发生一些变化，这对美国有何影响?

方大为：感谢提问。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认为比较共和党内候选人辩论和民主党内候选人辩论，有一点最大不同。很多美国人对于共和党内辩论的一些问题感到大为吃惊，有种进行人身攻击的感觉。有很多是关于候选人私生活问题(的攻击)。比如谈论女性的长相，这样的问题一直充斥在辩论中。有一点需要承认，在两党的辩论中，的确存在一些相互的攻击，我想包括我在内的美国人，可以接受的是以政治政策(方面的分歧)为主的意见对冲，而不是涉及私生活的人身攻击，因为我们都是人。关于政治观念的辩论，希拉里对伯尼·桑德斯也有批评，但我需要说明的是，民主党内部的辩论很少有人身攻击。

另外，关于“攻击”，我还想说明一点的是对于政治口号的厌恶，很多都是负面的、空洞无物的政治宣传。各位候选人或多或少的使用广告，因为政治宣传的确有一定的效果。当你攻击竞选对手，试图告诉选民不要选择他、她时，根据社会学关于辩论的研究显示，负面的词汇、消极的评价的确会影响候选人在选民心中的形象。诋毁或者赞美你的对手，会增强自己的地位。很多人也会说自己不喜欢竞选时丑化他人形象，但是这的确发生了，因为科学研究发现负面的信息的确比正面信息更能影响人的选择。

关于2015年民主党的变化，我感到很骄傲。民主党内部的确产生了深刻的变化，这将对其今后大选产生重大影响。主要原因是，如果你看到民主党(选民)实际的不均衡，选民有西班牙裔，墨西哥裔的。但他们都会投票给民主党，这也反映出美国民主长期的进步。另外，年轻人越来越追求自由，所以他们也投票给民主党，从投票数据可看出，中年和老年人的观念也发生转变。在过去的一些年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可以代表民主党(的价值观)，这说明民主党转型过程中影响力不断增强，也显示出共和党的劣势地位。除非共和党也可以迅速做出改变。

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实施具体政策，几乎都需要随机应变。在实际的对外交往中，美国过去有一种传统，外交是精英人士的特权，但是现在外交政策实施发生了变化，变得越来越充满多样性，普通人也可以参与到与他人的交流中。这显示出美国人的外交理念在发生变化，不再是过去由国家主导的对外交往行为，越来越多的非政府组织等都可以参与到对外交往当中来。人们可以代表个人，代表学校事务对外交流。就像乔尔•考恩(Joel H. Cowan)一样，既是大学老师，又是企业家。过去传统中，美国企业家个人是不会这样的。这种多样性说明美国外交的变化，我们会采取更多不同形式进行“软性外交”，会有更多的普通人代表美国，而不仅仅是单独的精英主导美国外交。

5.提问：我对美国左派和国际关系领域很感兴趣，关于美国左派，如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一些较小的机构、党派都支持伯尼·桑德斯，我的问题是这些小的社会主义团体或党派如何变成更具影响力的团体?另一个问题是，过去20年中，中美两国合作方面错失的最大良机是?

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 : 美国左派存在很多年，可追溯到民主党的历史传统中、事实上，在20世纪的美国，社会主义团体或者小党派的影响力并不是很大。这是二战之后很多左派以及非社会主义的左派基本达成一致的共识。21世纪，透过法国作家作品，我们能够看到左派(包括社会主义和非社会主义的左派)有再现的情况，讲一点有意思的现象，美国年轻的选民认为他们可以包容、接受传统左派的观点，所以即使从实用角度说，历史上左派对政局并未形成太大影响，但是左派的价值观点是自有其影响力的。他们与伯尼·桑德斯在某方面不谋而合，他是一个民主党内的“社会主义者”。我需要澄清两点，美国历史惯例上看，左派组织、党派等活动影响力是很微弱的，但是左派的思想再度兴起是从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以来。

方大为：感谢提问。回顾过去20年中美两国关系，首先我想说明，在很多方面中美两国的确错失了很多合作的机会。但是在这里我们首先需要提出一种质疑，如果回顾中美两国过去的交往，会发现是政府层面的合作，坦白讲，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两个国家间交往的历史。现在中美双方经常会有一些经济战略对话，世界上没有其他任何国家像中美两国一样有如此(深远的)交往。20年前，也就是1996年，当时双方还没有太多的经济战略对话，所以这无疑是一种进步。现在中美开展更多的合作，这在过去时不可想象的。从政治问题到技术问题(的讨论)，都是正面积极的经验，(中美两国关系)不应该被现实中存在的小问题过分影响。关于你的问题，请让我用两点总结：一是在反恐问题上中美两国并未很好地专注合作机遇，因为中国相较其他大国在全球反恐问题上一贯保持低调，当然，中国在以自己(认为合理)的方式反对恐怖主义。问题在于，每个国家在多大程度上参与反恐问题。坦白讲，中美两国在反恐领域的合作相较双边关系领域差强人意。所以我认为，中美双方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工作，挖掘双方的潜能，更加有所作为，使全球免于恐怖主义的威胁。

另外一方面，我认为中美两国还需要加强的是个人与个人层面的的交流。这里有两点需要说明，中美两国个人层面的交流呈现出不平衡、略曲折的特点，很多个人交流都是由美国方面发起的，比如国际关系项目，领导力项目等等。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应该有能力发起更多个人方面的交流。目前个人交流的规模只有几千人几百人，但是我更希望的是能有成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人，都能够参与到中美交流当中来。让更多的人参与中美交流，需要更高的能力。

6.提问：我从报纸上读到，特普朗曾公开表达过对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 (TPP)的不满，我想问，唐纳德或希拉里当选后，美国政府对这一贸易协定将会采取何种态度?

方大为：我所知道的是希拉里并不反对TPP，如果她当选，顺便说一句，我认为她一定会胜选，希拉里会对TPP做出一定修改，并且这样一个全球性贸易协定应该得到执行。希拉里对待TPP的施行，会采取较为强硬的立场。相反的，我对特普朗的表态有所质疑，他反对TPP，因为这对美国人民不公平，是在向外输送工作机会。我也不认为特普朗具备改进TPP的能力。

卡梅隆•蒙特(Cameron Munter): 贸易关系问题的确是中美关系中的重大问题。但我们相信中美可以展开更多合作。

7.新华网：我有两个问题，一是为什么伯尼·桑德斯如此受到年轻白人选民的支持，尽管这一次他胜选机会好像有点渺茫，但这种高人气说明什么?另外，一些分析指出，伯尼·桑德斯还是有机会的，是什么样的机会让他在最后关头可以扭转自身局势，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乔尔•考恩(Joel H. Cowan)：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桑德斯的人气来自于年轻人的处境，他们有自己的看法，会抗议，在抗议问题上，桑德斯处理的很好。但是我不认为桑德斯最后可以扭转局势，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

包龙图(Robert L. Holden)：民主党党内为大选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认为桑德斯的竞选十分成功，他提出了很多问题，对选举本身提出了挑战，他也很好地承担了自己的责任，我认为那些问题，尤其关于年轻人的，比如教育等，折射出当下的美国文化。我也相信，未来希拉里当选美国总统后，会继续沿着桑德斯提出的这些问题，提出新的问题，并且试图解决。